精神分裂症的思维障碍
精神分裂症的思维障碍是一个非常有意义而又饶有趣味的问题。这一问题的重大意义在于:精神分裂症是目前精神病学的中心问题(0.B.杰尔比柯夫语),而思维障碍则是精神病最本质的和最特征性的表现(普罗托波波夫语)。在本文中,作者并不企图全面地阐述这一问题,而只是从临床的角度对精神分裂症思维障碍的某些形式加以讨论,同时向读者介绍一些思维障碍的检查方法。
一、精神分裂症思维障碍的某些形式
破裂性思维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状之一。这一症状的临床特征是:在意识清晰的状态下,病人说的话,若孤立地就每一句来看,语法是正确的,意义一般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句与句之间却缺乏任何联系。这样,病人思维的总的进程变得不可捉摸。下面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大夫问:“今天是几月几号?”病人答:“5月5日。小孩健康问题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的头很大。你的看法怎么样?哈哈!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思维不连贯也见之于精神分裂症,但是更常见之于症状性精神病。思维不连贯与破裂性思维颇相似,它们的区别在于:前者通常出现于意识障碍的情况下,并且多片断而不成句。
破裂性思维对于精神分裂症来说,较之思维不连贯更具有特征性。
常见的一个情况是,破裂性思维并不表现为上面那样鲜明的形式,我们不能说病人的语句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但是联系却是奇怪而不易理解的。例如:
问:“你吃饭了吗?”答:“吃了。小孩子应该喝牛奶,不能吃饭。大夫,你说对吗?当然喽,不吃饭可以增产节约。”
在上面的例子中,病人答话的本身以及他与大夫的问题之间是有联系的。但是这种联系完全异乎寻常,不合乎一般人的联想的规律。
在思维活动中,我们随时都在运用着概念。概念与表现它的语词(第二信号系统)是紧密地相联系着的。对于健康人,每一个概念(语词)都具有确切的、固定的内涵。精神分裂症病人则不然,他们使用的概念是不确切的,时常改变的。这就使得病人的思维常常成为不可理解的东西。例如:
问:“你的心情感到很沉重吗?”答:“是。铁是很沉重的。”
在答话中,“沉重”这一概念忽然被病人在完全不同的意义下使用着。这种思维障碍——概念的混乱——乃是信号系统,特别是第二信号系统活动发生障碍的表现。我们也可以说,病人在使用概念时,破坏了正确思维的一个基本规律——同一律。
在某些情况下,概念的混乱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这样一来,病人作出的判断也就变得十分荒谬。例如,某病人说:“某大夫,你是一条鱼。”又例如,某病人正在与大夫谈话时突然指着旁边一位护士说:“她是爱因斯坦的太太。”
这种思维障碍同样标志着两个信号系统的活动及其相互联系的破坏。也就是说,与一定的具体事物(第一信号系统)相联系的词(第二信号系统)由于正常联系的破坏,使词失去了它固有的含义,而代之以某种偶然的联系。
这里,我们接触到一种有普遍意义的情况。举个例子来说吧。某精神分裂症病人指着同病室一位歇斯底里性截瘫的病人说:“他是英国人。”我们问他何故,病人回答说:“他走路腿是笔直的。”(膝关节不怎么弯曲。)
这一推理可列为下式:
英国人走路腿笔直。
他走路腿笔直。
所以他是英国人。
精神分裂症病人作出的错误推理常常可以归纳为这样的公式:
A具有C这一性质。
B具有C这一性质。
所以A是B。
很显然,这是一种荒谬的逻辑推理。即使C是A和B所共有的很重要的属性,也不能由此而得出结论说A就是B。更何况,病人所看到的对象或现象之间的相似性常常只限于一些很不重要的甚至是一般人通常所忽略的东西。
这种思维障碍制约于催眠状态。对于病人来说,不重要的性质与本质的属性具有相同的意义(均等相);通常为人们所忽略的那些方面(抑制性刺激)获得了特殊重要的意义(超反常相)。而以部分代替整体,这同样标志着思维的本质要素——分析与综合发生了严重的障碍。
最近,作者遇见好几位精神分裂症病人,当询问他们“苏联的领袖是谁”时.他们都回答说:“列宁和斯大林。”他们患病都不到两年,记忆一般没有明显的障碍。进一步询问查明:他们都知道列宁和斯大林均早已逝世。类似的思维障碍对于精神分裂症也具有特征性意义。病人在运用概念和作判断时完全不顾及时间、地点、条件等因素,这表明大脑皮质中已经建立的暂时性联系系统(特别是第二信号系统)中发生了紊乱。
思维障碍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是病人对事实与幻想、可能性与现实性不能加以区别。在谈话中,病人经常将幻想与事实穿插在一起。作者设计了一种试验:用16张卡片,每张卡片上写着一句话.其中8张写的都是事实,如“中国人民热爱和平”、“馒头可以吃”、“狗有4条腿”、“原子能可以发电”等;另外8张写的则都不是事实,如“石头变成黄金”、“公鸡生鸡蛋”、“天上掉馅饼”、“猫和老鼠交朋友”等。试验时请病人将卡片按“事实”与“不是事实”分成两组。有一位精神分裂症病人将“石头变成黄金”归之于“事实”一组。经过启发,病人仍然说:“将来原子核都可以击破.石头是可以变成黄金的。”这位病人显然未能看出“可能性”与“现实性”之间的区别。更严重一些的情况则对事实与非事实完全不能分辨。这种情况的病理生理基础是大脑皮质的催眠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大脑皮质的分析综合能力降低,抽象概括能力被破坏。
“理由与推断”的思维活动是客观事物和现象问“原因和结果”的关系的反映。因果性思维需要大脑皮质一系列复杂的分析与综合活动才能完成。因此不难理解,处于催眠状态下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因果性思维总是发生不同程度的障碍。
作者设计了两种试验来检查病人的因果性思维。一种是每次以4~6张卡片给病人看,其中每一张卡片上写着一个事件或现象。请病人从中挑出两张,并请他按原因和结果的顺序排列。例如,有一组4张卡片是:“天气太热”、“衣服太厚”、“没有电扇”、“满身出汗”。有一位病人挑选“衣服太厚”和“满身出汗”两张,说前者是后者的原因。另一位病人不能分辨原因和条件、主要和次要,把它们等量齐观。这种病态的病理生理基础是催眠状态(在上述两例中,反常相和均等相具有特殊意义)。
另一个试验是填充法。在一张较大的卡片上写着包含“因为”和“所以”的两句话,请病人从另外几张小卡片中挑选一张他认为最合适的填入“因为”后面的空白中去。例如,大卡片是:“因为……,所以是个反革命分子。”一位病人首先挑选“有意破坏革命”,接着又挑选“面貌凶恶”,并且说,后者“更合适”。另外一位病人挑选“消极怠工”,说:“这一张最合适。”这种情况的病理生理机制与上述的相类似。
当然,凯麦隆(N.Cameron)所设计的方法也可以应用。其法为口述一些未完成的句子给病人听,请病人口头将它续完。每一未完成的句子末尾都是“因为”。例如:“当我奔跑时便觉得温暖,因为……”
精神分裂症病人说话常白相矛盾,他们的思维违反矛盾律——正确思维的基本规律之一。作者采用下列的方法来检查:给病人若干卡片。每一张卡片上有判断,这些判断之间有些是互相矛盾的,有些是不互相矛盾的。试验者请求病人将相互矛盾或者不互相矛盾的卡片分别分组。
认识判断之间的矛盾,排除思维在判断和推理中的矛盾,这需要大脑皮质高度的分析综合能力才能做得到,特别是精细的鉴别抑制在这里具有重大的意义。在精神分裂症时,恰巧是第二信号系统的精细鉴别抑制首先发生障碍。这就是病人说话常自相矛盾的缘故。
思维的障碍也表现在毫无根据或缺乏充足的理由而作出推论。这在精神分裂症也是很常见的。
例如:有一位妄想型精医院里有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理由是,医院的饭以后肚子痛。他认为,医院的饮食总是非常卫生的,因此肚子痛唯一可能的原因,据病人看来。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在饭里面放了毒药。
当然,我们都知道,除饭内有毒药以外,还有其他很多可能的原因可以引起肚子痛。所以我们可以说,病人的思维在逻辑上违反了充足理由律,同时也不符合客观现实。类似这样的逻辑错误在精神分裂症是很多见的。
最后,我们必须说明,精神病病人的逻辑错误,并不是由于缺乏必要的知识或文化教养不够所致。精神病病人的逻辑错误(作为一种症状)是一种思维障碍,它在本质上制约于大脑的病理功能状态。正如妄想区别于迷信宗教一样。
二、检查思维的方法
上面谈了精神分裂症思维障碍的某些形式。当然,这远未能涉及问题的全部。
下面介绍一些检查思维的方法。
思维障碍的某些形式并不需要特殊的检查方法,仅仅与病人谈话也就够了。应该补充说明的是,用一问一答的方式与病人交谈,有时并不能发现精神分裂症病人有明显的思维障碍。但是,如果让病人自由地发表意见。如请他详述个人经历,或用解释成语、寓言、复述一个故事等方法,病人的思维障碍就比较明显地暴露出来。
然而,仅仅采用观察法和谈话法是不够的。B.A.吉良罗夫斯基说过:心理学的检查乃是临床观察方法的深刻化。因此,采用这些方法是完全必要的。
由心理学家N.阿克所创制,而由苏联心理学家魏高特斯基首先应用于临床的“分类试验”对于检查思维障碍,特别是精神分裂症,有很大的意义。
这个方法很简单,试验者将大小、形状和颜色不同的若干木块交给病人,请病人分为4类。
魏高特斯基的结论是:精神分裂症病人通常具有“概念思维”的障碍,他们常不能将某些木块根据一个共同属性而分为一类。换句话说,病人既不能从木块的若干属性中“抽象”出其中的一个,也不能“概括”所有具有这一共同属性的木块而归于一类。
分类试验的方式很多。临床上常用的有实物、图片以及词的卡片等分类试验。很明显,词的卡片的分类对第二信号系统活动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抽象概括能力有障碍的病人不能根据对象的本质属性来分类。智力减退的病人(精神发育不全、大脑器质性疾病等)常常根据事物的外观(如大小、形状、颜色等)分类,不少病人有一定的抽象概括能力;但是根据本质属性进行分类却标志着抽象概括能力的高度发展。
精神分裂症病人在分类试验中有时表现得很特殊。例如:
如果按照本质属性分类,应该将生物分为一类,非生物分为一类。但是某精神分裂症病人将“燕子”“麻雀”和“枪”分为一类。他说:“枪可以打鸟,所以应该分为一类。”
又例如:有几位精神分裂症病人完全不按照任何客观标准分类,当询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分类时.他们回答说:“这些都是我喜爱的。”有的说:“这些对我个人印象最深刻。”还有人说:“我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很明显,这些病人的抽象思维都有严重的障碍。
特别有趣的是,不少精神分裂症病人根据事物之间的某种偶然的联系而将它们归于一类。特别是在病人个人的生活经历中.这些事物曾经与病人的某种体验联系在一起。例如,某精神分裂症病人将“玻璃杯”、“玻璃瓶”、“恐惧”等分为一类。他解释道:有一次他打破了一只玻璃杯。割破了手指,使他非常害怕。这里反映出抽象概括能力的障碍。
普罗托波波夫采用图片试验检查病人的思维活动。方法是给病人看一张一张的名画复制品,并请求病人说明画的意义。两个信号系统的活动及其相互联系的失调可以用这个方法进行检查。严重的病人甚至连面中的个别对象也认识错误(第一信号系统有严重的障碍)。有些病人能指出个别的对象,但不能说明对象与对象之间的联系以及整个画面的意义(两个信号系统及其协同活动失调)。作者采用上海画片出版社出版的“小画片”,获得了相类似的结果。
普罗托波波夫认为,两个前提可以视为两个条件刺激的复合体,而在健康人,由于在两者之间形成新的暂时性联系,应答性反应便以推理的形式表现出来。
由于基本神经过程(兴奋和抑制)力量的削弱,和由此而产生的分析综合功能的降低以及新的暂时性联系不易形成,这就使精神分裂症病人常常作出错误的推论或者作不出任何推论。
普罗托波波夫还设计了一些条件反射的试验方法来检查病人的思维活动。下面简单地介绍几种。
对两个对象的相对特性形成条件反射的试验。试验者每次在桌上放一对形状、颜色相同但大小不同的几何形木板.请病人从中挑选一个。如果病人挑选了较大的一个,给予阳性强化,即试验者对病人说:“对。”如果病人挑选了较小的一个,则给予阴性强化:“不对。”受试者必须对“较大”这一相对特性形成阳性条件联系,而对“较小”以及形状、位置等特性形成一系列的阴性联系。条件反射形成表现在病人每一次都挑选较大的一个。健康人通常只需2~4次便能形成,而某些精神分裂症病人则难以或根本不能形成。有趣的是,有些病人能形成这种反射。但在试验后询问他“为什么挑选一个而不挑选另一个”时,病人却不能作出正确的回答。这种情况的可能原因有两个:一是两个信号系统相互联系破坏,一是大脑皮质的分析功能不完善。第一种情况可以说是“不能说明”,第二种情况是“能记住但不能理解”。
对事物的本质属性(即反映在概念中的属性)的条件反射试验有各种不同的形式。例如。每次给病人看两张图片,其中一张是一个生物,另一张是一个非生物。请病人从中挑选一张。如果病人挑选生物.给予阳性强化。反之,则给予阴性强化。对事物的本质属性(生物之具有生命)的条件反射形成表现在:病人每一次都挑选生物而不挑选非生物。
完成上述的试验必须具备如下的两个前提:①受试者保存了形成新的暂时性联系的可能性。②保存了过去已经形成的对事物的本质属性的阳性条件联系和对次要的、非本质属性的阴性暂时性联系。因此,病人如果不能形成条件反射,我们可以参考上述原理来进行分析,以揭露其病理生理基础。此外,还有关于几何体的两个特性形成条件反射的试验以及其他等。这些方法的基本原则相同,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
普罗托波波夫利用他的这一系列的方法证明精神分裂症一般存在着抽象思维的障碍。同时,他还揭露了这种障碍的病理生理基础:神经细胞的兴奋阈值升高,负荷力弱,易于衰竭;兴奋和抑郁过程的力量削弱,倾向于扩散和停滞,形成和巩固阳性和阴性暂时性联系的能力降低;呈现催眠位相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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