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格(personalities)是由我们的个人经验和社会交往所塑造的,那么,与朋友、家人和同事分离的几个月,我们的人格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呢?
这不仅仅是一次封锁——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有些人被迫陷入了几个月的孤独中;有些人则被困了数周,最后以与自己的伴侣分居而结束;也有些人认为,这是一次积极的体验——它提供了一个放松的机会,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与伴侣一起散步、放松,也多了一些与孩子相处的时间。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无论我们被以何种方式隔离,它都产生了一种相对普遍的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突然被打乱,而这在平常是不会发生的。
那么,这段陌生的时期会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吗,不仅仅是表面的,而是深刻的影响?
我们试图探索,它是否会让我们的人格发生改变?如果是这样的话,当我们重新聚集、社交及旅行时,我们的新的自我会如何应对?
在心理学研究史上,“人格(personality)”是指一套相对稳定且持续的行为、情感和思维方式,它构成了个体的独特性,一般来说,人格是稳定不变的,至少在成年后如此。
然而,近几十年的研究发现,人格特质虽然相对稳定,但并不完全固定,生命过程中所经历的一些重大事件可能会使其发生改变。
换句话说,从理论上来看,很可能至少有一部分人因隔离而发生了改变。
保持社交距离意味着人们在与朋友、家人和同事相处中没有了往常面对面的接触(图源:法新社/Getty图库)
坊间证据似乎也有同样的结论,虽然我比很多人幸运,但到目前为止,我也意识到,由于不那么匆忙,我的压力小了,但我自己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内向了。
我的朋友们(未感染病毒)也有类似的感受,他们也觉得这段经历带来了一些变化——我们变得更具反思性,但也变得不太善于交际了。
马萨诸塞州布兰迪斯大学(BrandeisUniversity)生命周期发展心理学实验室的MirjamStizone说:“这一特殊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人格特质,因为人们被迫离开舒适区和日常生活”。她一直在研究一个应用程序,看能否帮助人们有意识地改变他们的人格特点。
几个月以来,疫情改变了我们的日常生活,这可能会改变我们的行为习惯,并且这一行为方式可能会在疫情结束之后延续下去。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UniversityofCalifornia,Davis)人格改变实验室的WiebkeBleidorn说,“它可能会导致新的规范或标准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新的标准也可能会改变我们的性格。”
虽然很多专家同意这一观点——疫情和伴随而来的封锁和隔离可能已经改变了人们的人格特质,至少某种程度上是这样。但他们也指出,很难确切地说,有多少人发生了改变,或者说以什么方式改变了。
这一方面是由于缺乏纵向研究的数据,另一方面是因为人们的封锁经历有所不同,并且我们也很难确认封锁经历与疫情发生前的人格特质是如何相互作用的。
休斯顿大学人格发展和成功实验室的RodicaDamian在此指出:“我不认为人们会在这个方面表现出一种平均趋势。”
也有一些初步的数据支持这个观点。佛罗里达州立大学(FloridaStateUniversity)的心理学家AngelinaSutin主持了一项尚未发表的研究,该研究的目的是在美国疫情的早期阶段寻找人格变化的迹象。
研究表明,大多数特征在平均水平上没有发生变化。与预期相反的是,对于那些没有被封锁/隔离的人来说,神经质的平均水平略有下降;这也许是因为人们把感受到的压力归因于外部世界,而不是他们自己的人格特质。
同样,人格测试公司HoganAssessments也公布了来自美国的初步数据,数据显示,从封锁的第一周开始,直到5月初,人格测试的平均分数没有发生改变。
尽管我们可能没有形成一种集体性的“封锁人格”,但是,至少在疫情早期阶段,一些发现暗示着我们可能以某种方式发生了特质上的改变,这一变化因人而异。
例如,封锁可能会产生一种“米开朗基罗效应”,它指的是,我们在伴侣的支持和鼓励下,会一点一滴地变成一个更好的、更理想的自我。
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受到疫情的严重影响,而这也会让人们产生一些新的思考和想法(图源:Alamy)
Bleindorn强调,恋爱中的人也可能借此机会变得更亲密,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并反思自己的生活和优先事项。
她接着说道,“这次反思可能增加了我们的‘自我概念清晰度’——人们对他们自身和生活目标有了较为一致的信念。”
对于有支持性伴侣的人来说,紧张的封锁期可能会给个人成长带来一些积极的改变和发展。
而相比之下,对于那些陷入一段不愉快的家庭关系的人来说,封锁对他们的影响肯定是消极的。Bleidorn举例说道,“有证据表明,不愉快的婚姻关系(与疫情无关)会导致配偶的自尊降低、幸福感下降”。
高门大学(ColgateUniversity)的临床心理学家RebeccaShiner补充道,在神经质维度得分很高的人可能会出现很多冲突和挣扎——因为这一特质(神经质)与“焦虑、脆弱、悲伤和易怒等负面情绪”有关。“神经质水平较高的人也倾向于为自己制造更多的压力,例如,与他人发生冲突,或者使自己避免陷入到受威胁的境地中。”
那么,那些在封锁时期被完全隔离的人又如何呢?如果强制性的隔离引发了强烈的孤独,我们可能会根据早期关于孤独和人格的研究,从增加神经质和减少外向性两方面来说明,这一举动对人们的性格造成的不利影响;然而,迄今为止的数据向我们展现了人类的韧性。
例如,杜伦大学的Thuy-vyNguyen和雷丁大学的NettaWeinstein对疫情期间接受隔离的人在隔离第一周时的孤独和抑郁指标进行了监测,没有发现任何不良影响。
“我们从早期关于孤独的研究中学到的东西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在研究报告中写到,“独处时,我们不一定感到孤独,而独处可以提供一个良性的空间,让我们重新焕发活力,而不是消耗掉我们的精神。”
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研究人员的其他初步发现似乎也支持了这一观点——他们在封锁期间对社交感进行了研究,发现几乎没有不良影响。这很可能是因为现代技术为我们提供了很多与他人保持联系的方式。
Bleidorn说,“大多数人似乎都很擅长寻找适合他们外向性格的环境,在需要时可以适当调高或调低”,“社交媒体、通讯技术和其他技术的发展使虚拟社交成为可能。我想,性格外向的人更有可能利用这些机会。”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家里有户外空间的人在封锁期间仍然能够享受到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以及快递等便捷方式。这些因素可能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在过去几个月的隔离生活中,没有发现比在极端环境中被隔离的人们出现更负面的心理效应。
例如,长时间在南极研究基地和模拟火星之旅的人群中,停留的时间长短与身体健康状况呈负相关;也就是说,(处于南极研究基地或模拟火星之旅中)时间越久,对健康越不利,也会增加抑郁风险。
尽管许多人在疫情初期感到恐惧,但研究表明,人们在面对逆境时表现出了非凡的韧性(来源:Alamy)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两个例子中,当事人与外界的交流很难,他们也遭受了其他的挑战,而这些挑战在封锁期间并没有波及到大多数人,比如南极洲的寒冷和黑暗,以及在火星模拟中与陌生人的近距离接触。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疫情如何改变了我们,我们必须等待缓慢的科学发展赶上世界重大事件发生的步伐——Bleidorn和Damian是对人格改变项目进行高质量的纵向研究的学者。目前,最初的迹象是,封锁和隔离本身可能并没有深刻地改变我们的人格。
当然,疫情不仅仅涉及到封锁,Damian认为,新冠肺炎的其他后果可能与人格变化有着更多的关系,比如,人们失去工作,生病或遭受丧亲之痛。她说:“失业与责任心的降低有关”,“疾病与责任心、神经质增加,以及外向性降低有关。”不过,她警告说,在获得更多数据之前,这仅仅是一种猜测。
如果我们已经被封锁以某种方式改变了,那么随着世界范围内对封锁和隔离的解除或降低,有一个问题自然就来了,即我们是否以及如何才能再次改变?我们能变回以前的自己吗?或者说,我们真的想变回以前的自己吗?
就我自己而言,即使在安全的距离范围内,我也肯定比以前更不喜欢社交。
你如何应对当前的封锁,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现有的个性,但你和谁在一起,也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来源:Alamy)
很多关于人格变化的科学文献所传达的信息是积极的,人具有适应能力——例如,当要求人们扮演一个要求很高的角色时,人们的责任心往往会增加,而他们的特质在离开一段特定关系后,会以积极的方式反弹,这表明我们会找到一种方法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
不过,Shiner警告说,像我这样内向的人可能会发现这是一个特别的挑战,至少在一开始是这样。她说:“在封锁隔离期间,内向的人能够避免遭受在美国这类地方的社交压力,这可能会让他们很难再次融入”,她的建议是,花时间与“熟悉的朋友或非常小的群体”相处——这是让他们感到舒服的社交距离——当他们想要重新融入这类环境时。
随着隔离标准升级,Damian对人们的应对能力保持乐观。她说:“我认为,人们不需要担心他们的特质是否会变回到疫情发生之前”,“我预计,一旦环境压力改变,这些变化会自然而然地发生。这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可能,她的建议是,我们不要匆忙地回到旧模式中。在Damian所在的德克萨斯州,封锁措施解除之后,新的感染病例激增,医院已满负荷运转。她说:“我认为,人们把他们的行为快速调整到了封锁之前,这有点太快了,我不建议其他地区效仿这一行为。”
文/ChristianJarrett
译/谭杏
校对/西瓜皮
原文/